摘要:基于文献梳理和实物考察,归纳了青海共和盆地史前装饰品的种类、形式和使用;浅色石串饰可能在仰韶中晚期农业文化西进背景下,由马家窑文化引入共和盆地;齐家文化时期,装饰品承袭前期器类、进一步丰富,形成鲜明的地方特色;部分新见串珠可能来自河西走廊西部。当地装饰品独具一格或与其位置相对封闭、生业有别于周边相关。公元前二千纪上半串饰在甘青局地的流行,为探讨卡约、辛店、寺洼等文化装饰习俗来源提供了线索。
共和盆地位于青海省东部黄河上游,区内四面环山,黄河穿流而过,东北经龙羊峡至贵德盆地与海东黄河流域相连,南抵同德。本区经科学发掘、报道的史前遗址有贵南拉乙亥、同德宗日与贵南尕马台三处。结合考古调查,目前认为:至迟在旧石器晚期共和盆地边缘已有人类活动;全新世中期当地可能生活着一些主要依赖狩猎采集的土著人群;约当公元前三千纪初,马家窑文化渗入,当地出现农业迹象,外来文化与土著文化结合诞生了宗日文化,该文化下接齐家文化晚期;在之后的卡约文化时期共和盆地遗址数量骤增。
上述3处经科学发掘的遗址都有装饰品出土。拉乙亥遗址位于盆地中部黄河河谷阶地上。1980年发掘236平方米,测年结果反映遗址年代约当公元前五、四千纪。该址未见陶器及农业畜养迹象,采集经济发达,可能是农业进入共和盆地之前本土人群生活的遗迹。遗址出土一枚乳白色石珠,但报道模糊。
宗日遗址位于盆地南缘黄河北岸二级台地上。1994至1996年青海省文化厅文物处等单位发掘墓葬341座,另有灰坑与祭祀坑。遗迹分属宗日文化、齐家文化和卡约文化。墓地材料尚未全面发表。通过1994-1995年发掘简报(以下简称“简报”)、《宗日遗址文物精粹及论述选集》(以下简称“精粹”)和两篇学位论文我们可以大致了解墓地的考古学文化背景、主要出土器类和个别墓例情况。
尕马台遗址位于共和盆地中部黄河南岸的二级台地上。1977年“龙羊峡水电站工程亦工亦农考古短训班”在此发掘了新石器时代晚期聚落遗址和青铜时代墓地——前者仅存残破的房址居住面1处,烧灶面14处,瓮棺18座。根据出土的马家窑系统和宗日式彩陶判断,其文化性质与宗日遗址同期一致,年代约当马家窑类型晚期向半山类型过渡阶段。青铜时代遗迹包括竖穴土坑墓43座、瓮棺葬1座,随葬石、骨工具13件,陶器25件,石、骨、铜质装饰品13346件。约当齐家文化晚期。2016年出版的《贵南尕马台》全面刊布了发掘材料,尤其是青铜时代墓葬,每座均做描述,多数附以线图,并依照原始记录提供了墓主性别。尽管当地流行俯身葬基础上的扰乱葬,仍有部分随葬品与人体依附关系比较清晰,为我们考察随葬装饰品使用方式和使用者提供了可能。
本文试图通过梳理宗日与尕马台遗址相关文献、实物观察,并与相关遗址比较,考察共和盆地史前装饰品特色及其形成与发展,探讨人群特征及其与外界交流情况。
一 宗日墓地装饰品
根据精粹与简报,宗日墓地出土“骨珠”约6099枚,与圆片或短柱状(石膏)石珠多佩戴于头、颈、腕、足部,出土时少则数十,多则数千。绿松石饰包括穿孔片饰、珠和块,其中绿松石珠仅在1994-1995年就出土146枚,绿松石块79件。同期还出土玛瑙珠47件、水晶石坠3件、海贝92枚、骨片233枚、骨笄6件、獐牙8件、铜环3件、平面三角形铜饰1件。墓地出土全部装饰品不外乎上述器类。
根据笔者2017年在海南州博物馆库房观察的宗日出土串珠,石、骨珠实际包括低硬度石珠、贝珠、烧制滑石珠三类。这些串珠按馆藏号分包保存,出土单位已无考。笔者观察了近30包,其体量略有大(径约5~7毫米,19包)、小(径多3~5毫米,7包)之分。多数应是常见低硬度石料制成,外观为淡黄至白色,质地较均匀,与甘青地区新石器时代晚期浅色圆片/短柱状串珠相似。M130一枚串珠的能谱分析结果指向方解石。体量较小的珠子中有2包为贝珠(馆藏号为HB15848和HB15851),合计数百枚。烧制滑石珠仅1包,合计40余枚,特点是表面发白,侧面有竖向磨痕,串珠整体较粗大,个别呈长柱状。
宗日墓地时代跨度长,有必要将装饰品按时代进一步分组。发掘者根据陶器、墓葬形制、区位等因素将341座墓分为宗日组墓葬223座,更晚期的非宗日组墓葬86座,不能明确归属墓葬32座。
反映了宗日文化的宗日组墓葬分为三期:一、二期伴出马家窑系统彩陶,宗日式陶器由少至多,其上限约当马家窑类型中晚期,下限约与半山类型同时;三期基本只出宗日式陶器。非宗日组墓葬中不见宗日式陶器,有些出土少量齐家晚期陶器和碎片,部分墓葬或晚至卡约文化。
综合几种文献,我们将已发表、墓葬时代可查的装饰品信息进行了统计。
M322等8座宗日组墓葬期段明确,约当马家窑至半山时期,装饰品有浅色圆片或短柱状珠(即所谓“骨珠”)、绿松石珠、嵌绿松石腕饰和獐牙饰。如M322墓主头部周围出土大宗浅色圆片珠,左腕套一件镶嵌绿松石的骨筒。
根据陈洪海的统计,确认为宗日文化的墓葬中,逾20%出土类似“骨珠”,逾10%出土绿松石。从串珠墓比例看,两种串珠尤以宗日墓地一期1段最常见,之后一直延续。
M80等10座墓葬年代稍晚。其中M80或属宗日文化没落时期,发掘者认为从出土装饰品来看,其相对年代可能已进入齐家文化时期。其余均为非宗日组墓葬。这10座墓除出土早期所见的石串珠,还见货贝与Plicarcularia亚属织纹螺两类海贝、铜环、骨笄、刻纹骨片构成的臂饰;石珠当中出现水晶一类硬度较高的材料,而绿松石珠中存在不少穿孔较长的管珠。装饰品材料和器类较新石器晚期丰富。
M32、M134、M140被发掘者归为“归属不确定”墓葬。其中M32出土陶器可能属宗日式陶器孑遗,年代或当马厂类型、齐家文化时期,墓中出土的骨齿饰与柳湾马厂M328所见相似。M134、M140出土玛瑙、水晶等。类似硬石珠在甘青其他地区最早见于齐家、四坝文化遗址,估计两墓属齐家或卡约时期。与此类似的是,甘青地区目前已知的贝珠和烧制滑石珠以出土于河西走廊四坝文化遗址的最多、最早,推测实物观察所见的两类串珠出自青铜时代墓葬的可能性较大。
二 尕马台遗址装饰品
尕马台新石器晚期聚落出土装饰品含石臂钏1件、石环1件、石坠饰1件、骨笄2件、骨片饰4件、残骨珠2件、骨臂钏1件、牙饰2件、河蚌壳1件、陶球1件,仅石坠饰、骨片饰、河蚌壳形态较完整,其余残破不能复原。从描述来看,“骨珠”可能与宗日墓地同期所出类似,骨齿饰中有一枚与宗日M32和该址青铜时代晚期M31所见相同。除一件骨笄出自瓮棺,其余装饰品均出于地层,使用方式不详。根据报告,尕马台聚落出土马家窑系统彩陶属于马家窑类型晚期向半山过渡阶段,且数量远多于宗日式陶器和陶片,以上特征与宗日墓地一、二期基本一致。
青铜时代,即齐家文化晚期墓葬出土装饰品含石环1件、玉璜1件、绿松石珠188枚、骨笄2件、骨齿饰838件、骨珠12080枚、铜泡25件、铜环8件、铜指环7件、铜镯1件、海贝193枚和蚌壳1件。
上述装饰品材料包含石、骨、铜、贝。就笔者观察的14座墓葬出土串珠而言,“骨珠”至少包含贝珠、低硬度石珠和烧制滑石珠。贝珠是报告中已经识别出来的,还见于M18、M21、M26、M35、M40等,部分仍可见珍珠光泽,有些则已发白、掉粉。低硬度石珠数量最多,其外观与甘青地区一些检测为方解石质串珠类似,即浅黄色,风化程度不一,部分光滑致密,部分周缘剥蚀厉害,甚至不成圆形,一般直径5~6、厚2毫米左右。有些形态质感接近永昌鸳鸯池、民乐五坝等地出土的半山马厂时期“骨珠”,但未见白色、较晶莹者。烧制滑石珠仅见于M5。这类珠子总体致密、坚硬,有些呈白色,直径5毫米左右、厚3~4毫米,外表见裂纹;有的大部呈棕黄色,局部有白色斑块,前者与火烧沟滑石珠样品76M99b及干骨崖M85滑石珠质感类似,后者与火烧沟M230所见外白内黄的滑石珠类似。但值得注意的是,M5的珠子并不见于原始墓葬记录,是否出于尕马台存疑。据此推测,尕马台“骨珠”主要由低硬度石料制成,也有不少贝珠,不能确定有烧制滑石珠。另外M1出土“海贝”(参见报告图版二三∶3)也不见于原始墓葬记录,其中有数枚仿贝与卡约文化时期青海常见的石仿贝形态相似,是否确为尕马台出土,或还有疑问。除此以外,海贝均为货贝或Plicarcularia亚属织纹螺。
从装饰品形式看,尕马台墓地常见石珠或贝珠、海贝、绿松石珠中的一种或多种组合构成长串饰;骨片多为边缘齿状的细长条,常常几十、数百同出,是筒状臂饰的镶嵌构件;铜环中出土背景清晰的6枚为婴儿臂环;以上连同骨笄、铜镯、指环均为人体装饰品;另有铜泡和部分海贝、骨珠散落人骨周边如头顶、颈部、下肢等处,可能是服饰构件。石环、玉璜、穿孔蚌壳太少或有残,用途不明。
装饰品的使用者包括成年男女和幼儿。我们将装饰品与人体依附关系比较清晰的随葬情况,按墓主性别进行归纳。从中可以看出这些装饰品用于男女两性,器类、装饰位置与性别有一定对应。至于装饰品是否能反映墓主的财富或身份地位,还难下定论:尕马台墓地其他随葬品——陶器和工具都极少,墓形、体量也难以拉开档次,差别较大的主要是装饰品,但其价值却难以判断。
三 共和盆地史前装饰品特色
两处遗址提供了共和盆地新石器晚期和青铜时代两个阶段的装饰品信息。新石器晚期主要指相当于宗日墓地一、二期的阶段,装饰品主要由低硬度石料、牙、蚌、骨制成。浅色圆片或短柱状串珠、绿松石的使用以及筒状臂饰引人注目。
浅色圆片和短柱状串珠在20世纪下半的考古文献中常被称为“骨珠”。根据笔者近年对陕甘宁青20余处新石器至青铜时代遗址出土串珠的观察和对部分样品的检测,它们多为石质,在新石器时代以方解石、石膏石等低硬度石料为主,几乎未见骨质。以宗日M322为代表的宗日一期1段“骨珠”在甘青地区同类发现中年代较早,与其年代相当的还有青海东部民和拱北台马家窑文化M1。湟水以北的大通上孙家寨、河西走廊东部武威五坝山似也出土少量类似串珠。以上几处约当丁见祥划分的马家窑文化四、五期。如果向前追溯,青海东部仰韶中晚期的安达其哈、胡李家、阳洼坡等地也有串珠出土,但报道简略,串珠的形态、数量、质地不详;在相当于仰韶早、中期的大地湾遗址二、三期遗存中各出土1枚环状石珠和骨环。继续扩大范围,我们看到大宗串珠在仰韶早期关中墓葬中较常见,近年杨官寨仰韶中期墓葬中也出土了类似串珠。
考古发现表明,仰韶中晚期青海东部遗址显著增多,反映定居农业文化西进、人口增加。不排除佩戴浅色石珠串饰习俗正是随仰韶文化东来,经甘肃、青海东部,在不迟于马家窑文化中晚期阶段进入共和盆地。在宗日墓地,一期1段是马家窑文化因素比重最大的阶段;一期2段的土著因素,如俯身葬、宗日式陶器等增幅明显;三期之后此类因素成为主流。浅色圆片、短柱装饰石珠与绿松石构成的串饰在共和盆地扎根,可能正是在当地人群吸纳马家窑文化因素,发展本土文化的背景下发生的。
绿松石饰在宗日墓地出土较多,包括串珠和镶嵌饰片。尽管甘青地区马家窑至半山时期不少遗址都出土了绿松石饰,但用量不多。宗日青铜时代墓葬中还出土数例体量较大的绿松石块,总体看来对绿松石的使用比较粗放,似乎反映当地所能获得的绿松石原料比较充足,产源或不太远。
从器形来看,M322的嵌绿松石臂筒值得注意,左腕佩戴筒状臂饰的情况在尕马台青铜时代墓地中出现多例,另外石、骨质臂筒在约当半山马厂时期见于甘宁青多处墓葬。而M322属于宗日墓地一期1段,年代最早,是追溯此类臂饰源头的重要材料。结合串珠来看,尕马台青铜时代使用的大宗浅色串珠、筒状臂饰等装饰品均可溯源至宗日文化早期。
两处遗址的青铜时代都包括齐家文化晚期。宗日的年代范围可能稍大,下限可能晚至卡约文化时期。与宗日墓地一、二期相比,共和盆地此期装饰品材料、形式有所丰富,铜、货贝与织纹螺、烧制滑石珠、玛瑙水晶等先后出现或增多,这一过程或始于宗日文化晚期。
综合尕马台墓地透露的使用信息,此期共和盆地装饰品存在以下特征:
1.包括人体装饰和服饰,大宗的浅色石珠、绿松石珠、贝珠、两种海贝使用量较大。
2.头颈、臂、腕为主要装饰部位,长串项饰、骨臂饰、铜镯、指环常见,铜指、臂环多见重环形式(图三、一〇),未见耳部装饰。
3.男女均使用装饰品,但形式有别。浅色石珠、海贝、松石组成的项饰,股骨间骨珠构成的服饰,铜泡构成的衣袖头饰可能主要用于男性;臂饰、指环主要见于妇孺:如骨片、铜镯、指环均见于成年女性,瓮棺埋葬的婴儿连套多枚铜臂环。
两处墓地装饰品材料存在差异——宗日出土的玛瑙、水晶珠不见于尕马台,烧制滑石珠可能也不存在于尕马台,即便在宗日墓地,这种串珠在同形浅色串珠中比例也极低。这或许反映尕马台墓地下限早于新材料进入共和盆地,或者两地人群获取新材料的能力有别,要考察后一种可能还寄希望于宗日墓地材料的全面发表。
如果说宗日墓地一、二期阶段共和盆地流行的装饰品与邻近的甘青地区十分相似,则宗日墓地三期至齐家文化晚期,情况似乎有所改变。我们采用王辉对齐家文化的界定和分期方案,将装饰品报道较详细的齐家文化遗址进行了统计(表四)。除尕马台,上述遗址可分为三组:
第一组:师赵七期遗存、西山坪、页河子,地处东部,整体年代偏早,尚未发现铜器。三处均是聚落遗址,装饰品不多,主要是石、陶环,石、陶、骨笄,另有零星石、骨、牙饰,未见大宗串饰与绿松石饰,使用方式不详。长期以来,学界对几处遗址的文化归属看法不同,但基本同意这类遗存不单纯,是在当地常山下层、菜园文化基础上,受东部客省庄文化影响发展而来。而从装饰品看,笄、环等自仰韶文化时期就在当地大量出土,此时与前期一脉相承,与中西部的齐家文化核心区差别明显。
第二组:秦魏家、大何庄、皇娘娘台、柳湾,位于甘肃中部、河西走廊东部和海东湟水下游的齐家文化核心区,是以往学者据以讨论齐家文化内涵的典型遗址。几处墓地装饰品的共性包括:喜用绿松石——包括镶嵌饰、穿孔片饰和以往少见的扁体管珠、牙饰较常见。装饰品使用信息极少:大何庄绿松石珠几乎全出自儿童墓,秦魏家与皇娘娘台绿松石珠与成年男女和幼儿随葬;绿松石珠常见充当口含或少量出于颈、手部。与共和盆地类似,绿松石在本地区马家窑、半山、马厂时期也曾使用,到齐家文化时期数量增加,管珠增多。但半山时期流行的长串“骨珠”在洮河流域、湟水下游、河西走廊先后衰微,至此期几乎消失殆尽,这一现象与齐家文化向东挺进呈此消彼长之势。另外,柳湾的半山、马厂以及齐家文化墓葬中均出土石、骨臂饰,反映这类饰品在当地的延用。
第三组:总寨、磨沟,地处齐家文化时空边缘区。前者位于海东湟水中游,发掘齐家文化墓葬6座,年代接近卡约文化;后者位于甘肃洮河上游,自齐家晚期沿用至寺洼文化,发掘墓葬上千座,目前仅报道了11座。两处装饰品以串饰为主,且磨沟的烧制滑石珠(图一六)可能较多;两地都出土了一些青铜时代晚期的常见器类,如玛瑙珠、鹿牙、部分铜饰。其中,总寨串饰似男女通用。如果向前追溯,洮河上游在马家窑文化之后考古材料出现空白,湟水中游的材料有限,邻近的齐家核心区也未见串饰流行。两地——尤其是洮河上游齐家末期串饰风靡,恐怕既不能视为齐家文化因素渗入,也难以认定为当地固有,是否受到周边——如共和盆地的影响还值得探讨。
与上述齐家文化遗址比较可以发现,共和盆地齐家文化时期的装饰品呈现出鲜明的地方特色,与宗日文化时期有承继关系。从装饰品原料、器类来看,共和盆地与陇东、宁南地区齐家文化早期遗存似乎不是一个系统;与齐家文化核心区共有部分器类,但使用方式与使用者可能存在较大差别;与齐家文化末期青藏高原边缘地带都流行串饰,面貌可能最接近。
值得注意的是,共和盆地的串饰与河西部分四坝文化墓地有共通之处(表四)。青铜时代早期甘青地区新见和新兴串珠主要见于河西走廊西部(表五),尤以火烧沟墓地器类丰富、年代较早。如烧制滑石珠,在火烧沟突然涌现,占浅色圆片和短柱状串珠的95%以上,或为交换而来;红玉髓、玛瑙珠在四坝文化时期可能经历了进口到本土尝试制作的过程;绿松石珠在尕马台与火烧沟数量激增,且管珠居多,暗示可能出现了某种不同以往、特殊且稳定的来源;两类海贝无疑辗转来自域外;贝珠的来源目前还不好说。总体来看,以火烧沟为代表的河西走廊西部可能是公元前二千纪上半外来装饰品的一个重要集散地。
由此推测,共和盆地自宗日一期以来形成对串饰的偏好,导致其积极吸纳各种串珠饰品。宗日文化晚期至齐家文化晚期阶段,外来饰物可能有一部分通过祁连山孔道、湟水中上游、由河西走廊西部传来。河西公元前二千纪上半较多见的烧制滑石珠和玛瑙珠在共和盆地还不多,可能反映了串珠进入共和盆地相对滞后。
四 余论
本文综合考古文献与实物观察,梳理了青海共和盆地宗日与尕马台两处遗址出土的装饰品,归纳了新石器晚期与青铜时代装饰品种类和使用情况,并通过与周邻地区比较,讨论了共和盆地史前装饰品特色、传统和部分器类的来源。
自公元前四、三千纪之交的宗日一期至公元前二千纪上半的齐家文化晚期,共和盆地随葬丰富的装饰品,长期流行串饰、筒状臂饰。从新石器晚期至青铜时代,在装饰品方面体现出明显的承继关系。这种文化上的长期延续还体现在俯身葬、宗日式陶器等方面。共和盆地文化传统相对保守,或许同其相对封闭的环境、有别于周边的生业模式相关。共和盆地的农业因素自宗日文化至齐家文化晚期呈下降趋势,尕马台青铜时代遗存中未见家畜骨骼,狩猎经济可能比重较大。随着下游黄河流域农业的发展,盆地内外的生活差异逐渐增大,可能形成彼此不同的族群意识。或许串珠在共和盆地人群的生活当中不仅仅是装饰品,还具有昭示族群归属、身份、地位的功能,或包含一定财富价值,从而使此类器物在当地具有顽强的生命力——要验证上述推测还需要寻找考古证据。
目前考古发现反映的另一个现象值得注意:
在公元前二千纪上半的青铜时代早期,甘青地区随葬装饰品,尤其是串珠丰富的墓地往往属于畜牧或狩猎经济比重较大的人群,以共和盆地尕马台墓地、河西走廊西部的火烧沟、鹰窝树墓地为代表;而更偏重农业的河西走廊东灰山墓地,湟水流域、洮河流域的诸齐家文化墓地串珠较少、装饰品则相对贫乏。
公元前二千纪下半以后,青海卡约文化诸墓地随葬装饰品——尤其是各类串珠比重增加,磨沟为代表的齐家文化末期、寺洼文化时期串饰再度流行甘肃中东部,这与前述齐家文化、四坝文化爱好串珠的部分人群是否存在一定关系,需要未来进一步关注、探讨。
附记:感谢青海省文物考古所任晓燕、乔虹、王倩倩、梁官锦、王玥,海南州民族博物馆周庆措、尕格玛、羊措吉诸位老师对本研究提供的支持和帮助。
(作者:艾婉乔 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历史研究院考古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