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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澧县城头山遗址的宇宙模型与天象崇拜分析
作者:何努 来源:《南方文物》2024年第1期 时间:2024-04-26

  湖南澧县城头山古城址,作为澧阳平原大溪文化的一处极为重要的中心聚落,其田野考古工作连续进行了十二年,发掘面积6064平方米,确认有四次筑城,城内文化堆积经历了汤家岗文化、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和石家河文化四个时期。城墙实测的结果是外垣直径南北315米、东西325米,面积约8万平方米。城头山遗址发掘成果,历来受到学术界的广泛高度重视,学界对其社会复杂化与文明化进程中的地位与作用,进行了许多研究,成果累累。但是,对于澧县城头山遗址所蕴含的大溪文化宇宙模型和天象崇拜等精神文化内涵,学者研究分析得很少。徐凤先研究员曾根据笔者对于城头山祭坛1天文功能的推测,专门分析过大火星观测的可能性。本文试图从城头山遗址的宇宙模型和天象崇拜角度,管窥澧阳平原大溪文化相关精神文化之一斑。

  一、城头山城址形态反映的宇宙模型

  城头山古城址建造了洪水防御设施城墙,开挖了环壕(大溪文化时期)和护城河(屈家岭文化时期)。城头山遗址大溪文化时期城外的壕沟称为一、二期环壕,屈家岭文化之后明显加宽的环壕称为三、四期护城河。

  城头山城址的城墙分为四期,第I期城墙始建和使用年代为大溪文化一期,第II期城墙为大溪文化二期,第III期城墙为屈家岭文化一期,第IV期城墙为屈家岭文化二期。城头山大溪文化时期城墙位于环壕内侧,墙与壕如影随形,轮廓一致,平面形状为头部向东的龟壳形(图一)。屈家岭文化时期,城圈经两次增宽扩建,将东头突出的龟形城圈自然拓圆(图二),成为今天地表城头山城圈现存形态。

  城头山遗址位于澧阳江湖冲积平原,境内河网湖泊密布,城址坐落在徐家岗南部东端。城址系人工切割徐家岗南部东端形成相对独立的岛状,城址以东、以南为澹水故道。这样的微地貌环境很容易引导我们认为,城头山城址整体上也可被视为从“原始海洋”中诞生出来的“创世之岛”,这个岛的形状为龟形,应当体现如凌家滩文化和红山文化的龟形宇宙模型,分为上、中、下三界。具体说,城头山城墙外围的环壕及其连通的湖沼象征着下界“原始海洋”,城墙象征着中界“创世之岛”大地,城址内部空间象征着上界“天界”,也是一个三界“叠摞”扁平化“龟形”宇宙模型。

  屈家岭文化时期,城头山城圈虽扩建为圆形,其宇宙模型很可能并未发生根本改变,依然是垂直分布的三界,只不过不再拘泥于龟形还是圆形。

  二、城头山城址天象崇拜

  (一)祭台1天象崇拜分析

  城头山城址内共发现祭台3个,编号为祭台1、祭台2和祭台3。

  城头山城址大溪文化时期龟形城圈的头部向东突出,表明城头山文化对于东方的象征意义特别重视。城头山城址大溪文化时期最重要的祭台1,就位于城圈东部“龟颈”右外侧,即屈家岭文化城圈的东门豁口内。

  祭台大体呈不规整的椭圆形,呈西北—东南走向。中间部位最高,向周边倾斜。如将1992年发掘时被破坏的部分包括在内,南北长径约16米,东西短径约15米,面积超过200平方米,最高处0.8米。

  祭台之上共有15层堆积,由上往下依次为(图三、图四):

  第1层 耕土层。

  第2层 扰土层。浅灰土。

  第3层 历史时期堆积。红褐土,土质松软。

  第4层 大溪文化四期堆积。灰褐土。分为4A、4B两小层。

  第5层 大溪文化三期堆积。卵石层。T3129~T3131南部无此层分布,因此剖面图不见反映。

  第6层 大溪文化三期堆积。黄褐色粉状土。

  第7层 大溪文化二期堆积。棕褐土。包含物极少。

  第8层 黄灰土。在T3129~T3131南壁剖面图上无法反映。

  第9层 大溪文化二期堆积。棕黄土。

  第10层 大溪文化二期堆积。灰黄土,内含草木灰和红烧土。

  第11层 黄棕土。为二期城墙残留。

  第12层 大溪文化二期堆积。可分为12A、12B、12C三小层。

  12A层 浅红褐土。

  12B层 深红褐土。

  12C层 灰黑土。

  第13层 大溪文化一期堆积。灰黄土。在T3129~T3131南壁剖面无法反映。

  第14层 大溪文化一期堆积。分布在T3030、T3080、T3081、T3131等四个探方。草木灰,坡积在祭台东坡15层上。内含大量陶片,绝大多数为红衣黑彩陶片。

  第15层 红烧土层,仅分布在祭台的台面、东坡、西坡和南坡。

  第7至15层为大溪文化二期和一期地层,祭台所在范围缺屈家岭文化堆积。

  从12B层往下,包括13~15层,均为祭台使用过程的堆积,跨越大溪文化一期至大溪文化二期前段。

  祭台作为单独的遗迹,未编层次。

  原生土之上为第16层,是直接压在祭台底下的原生文化层。因要将祭台保留,未将此层揭露。从祭台边沿、祭台附近的祭坑壁观察到16层基本是平整的厚20~25厘米的一层黄褐色土,下压第二期的水稻田或直接压着原生土,从剖面上采取的陶片标本分析,此层当属大溪文化一期早段。此层之下为原生土。

  根据地层叠压关系,我们首先判定,祭台1修筑之前,此地为第I期城墙内侧的生土和水稻田。修筑祭台1时,先垫第16层土,然后用纯净黄土夯筑祭台(图三、图四)。

  根据地层叠压关系和祭祀行为的差别,我们将城头山祭台1上的祭祀遗存分为六个小阶段(表一)。

  1.第I阶段祭祀遗存组

  祭台1建造完成后,第一批核心遗迹位于祭台1呈西北东南向长条形黄土台芯上,H343、H344、H346、M770、M773、M774,打破黄土台芯使用界面,没有被第15层烧土祭祀层所叠压,而是最晚被第13层和第12B层祭祀堆积层所叠压。

  报告称H011位于T3029西南部,是一个极为规整的浅平圆坑,直径近1米,残深仅0.25米,边直底平,正中置一长径近30厘米的椭圆卵石,性质同H346。查原报告图一〇九,T3029西南仅见H311圆坑,打破祭台1台芯使用面。查原报告续附表七,H311位于T3080,且开口④B下,打破⑥层,属于大溪文化三期。显然原报告图一〇九T3029西南的H311应为H011之误。我们推测H011也属于第I阶段祭祀遗存。

  H345位于T3130偏北,直径82~90厘米,也几近正圆形,残深22厘米,坑中心置一砾石。H345开口第12B层下,打破祭台1台芯使用界面。值得注意的是,H011、H346和H345这三个较大的直壁平底圆形浅坑,共用祭台1台芯使用界面,恰好分布在一条直线上,且正处于祭台西北—东南最高脊背上,与黄土台芯使用面方向相随。以圆坑心点计量,H011至H346为4.4米,而H346至H345为4.6米,距离几乎相等。显然也应同属一组祭祀遗迹。

  显而易见,第I阶段祭台1台芯面上的核心遗迹并不多,仅有8个遗迹(图五)。其中H346、H343和H344这三个规整的圆坑,排列成标准的等腰三角形。H346较大,直径1.03~1.1米,深0.16米,坑底正中央放置卵石1块。两个直壁平底浅圆坑H343和H344略小,前者直径70~76厘米,后者直径75~90厘米,分别残深16和28厘米。H343和H344与H346的距离分别为1.5和1.4米。

  H346-H343-H344组群南侧,为一排三座墓葬,自东北向西南排布,分别为M773、M774、M770。其中核心墓葬为M774,处于祭台最高部位,墓坑为正方形竖穴,长、宽均为120厘米,残深40厘米。尸骨仰身屈肢,头向东南。左侧下肢骨上有1颗鹿牙,尸骨下有板灰,疑是葬具腐朽后留下的痕迹。墓坑南半部随葬1件牛下颌骨。发掘者认为,此墓墓坑最大,且有随葬品和葬具,地位应比较显赫,或许是巫师一类人物。M773在其东北,M770在其西南,均不见任何随葬器物。

  我们曾推测,城头山祭台1台芯H346-H343-H344构成东宫苍龙的心宿三星,H346象征心宿2,即1等星大火星,坑底中央放置的那块卵石,象征着大火星星辰。祭坛上进行以心宿为核心的东宫苍龙的四季观测与祭祀,并指导农时。徐凤先研究员对这一问题进行了专门的天文学研究,她的基本结论是,公元前4000至公元前3000年,城头山完全有条件观测大火星的见伏,尽管前后一千年间,大火星的见伏晚了将近一个节气(15天),但是依然是春季昏见于东方,秋季昏伏于西方,对于指导农业生产均有意义。她还指出,心宿三星的西边是房宿四星,也是观象授时星,被称为“农祥星”。

  徐凤先研究员的研究卓有成效,心宿三星恰好呈等腰三角形分布,心宿二α大火星为一等大星,H346底部正中放置砾石一块,象征星星。H344象征心宿一σ,为二等星;H343象征心宿三τ,为三等星,皆小于心宿二大火星(H346)。

  心宿三星象征坑南侧为房宿,分别用M770、M774、M773象征。其中核心墓葬M774规模最大,等级最高,象征房宿三δ,2.5等星,是房宿里最亮的。中国传统的房宿应有四颗星。而城头山祭台1上的房宿仅有三星,而且是中间的M774大,两侧的M770和M773较小。对比西方的天蝎座头部,相对应的就是中国房宿中的三星,即房宿三δ、房宿四β和房宿一π,房宿三在中央,房宿四和房宿一分别像蝎子的双螯。据此我们推测,城头山人当时观察房宿也只用三星,M774象征房宿三居中,M770象征房宿四,M773象征房宿一(图五)。虽然祭台1台芯面上象征房宿的坑只有三个,但是象征房宿农祥星的意义与后来的房宿四星是相同的。从另一个侧面也可以反映,农祥房宿最初可能仅认识到三颗星,房宿四是后来补充认识进来,具体补充年代待考。

  东宫苍龙完整所辖七宿,分别是角、亢、氐、房、心、尾、箕,构成东宫龙体,《周易·乾卦》所谓的“六龙”显然指角、亢、氐、房、心、尾六宿。这六宿或七宿连接起来,其形象与甲骨文和金文的“龙”字,完全相同。

  鉴于M770-M774-M773象征房宿,那么这列墓葬的南侧便相应地位于东宫苍龙的头部——角、亢、氐三宿。然而,台芯使用界面上在这个部位第I阶段仅有H345,坑底中央也放置砾石一块,同样象征星辰。角、亢、氐三宿中,角宿一α为一等星,称角宿一。角宿二ζ是颗不大亮的三等星。亢宿四星皆为4、5等小星。氐宿四星均为3~5等星,也不亮。足见,表现龙头的角、亢、氐三宿里,唯有角宿一最亮。因而有理由推断,城头山祭台1上H345象征角宿一,代表东宫苍龙的龙头。

  那么,相应地位于祭台1台芯使用界面西北的H011很可能象征东宫苍龙的尾宿中的一颗亮星。尾宿二ε、尾宿五θ和尾宿三ζ均为2等亮星。鉴于角宿一、心宿二大火星及尾宿五大致可以形成一条直线,且角宿一至大火星、大火星至尾宿五之间的星距大致相等,比较符合H345至H346、H346至H011之间的间距,据此我们推测H011象征东宫苍龙的尾宿五θ,代表龙尾。

  至此,我们弄清了城头山祭台1黄土台芯使用界面上的第I阶段核心祭祀遗存坑与墓葬,象征东宫苍龙天象。可见,在6000多年前,长江中游地区的人们已经有了东宫苍龙星宿的初步完整概念,其中以心宿为核心,以房宿三星代表龙前躯,以角宿一代表龙头,以尾宿五代表龙尾,当时并未认识出亢、氐、房宿二以及其他尾宿,更无箕宿。东宫苍龙星宿的结构也是后期经过逐步完善才最终完成的。濮阳西水坡M45东宫苍龙蚌塑虽然龙形完整,遗憾的是并没有标出所有的星宿,因此尚不能完全肯定苍龙星宿七宿所有星辰,在后岗一期文化当中,已经全部完成构建。

  城头山祭台1第I阶段的祭祀遗存与东宫苍龙星宿天象崇拜之间的关系,必须借用《周易·乾卦》有关“六龙”所蕴含的信息来解读。

  《周易·乾卦》有云:“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上九,亢龙,有悔。用九,见群龙无首。吉。”许多学者都主张《乾卦》“六龙”的原始含义,是“观测日落后苍龙星象在天空中的形象来确定季节”,其中冯时先生的解读录于下。

  “它实际反映了古人对自角至尾六宿龙星于不同季节天球位置变化的观测过程,这个过程表现为六种著名的天象。具体地说,苍龙星宿在完成了回天运动的过程之后,又会重新走到太阳附近,此时它的主体星宿与太阳同出同入,这在古代叫‘日躔’。由于太阳的亮度太强,此时人们看不到龙星,于是古人将这种天象称为‘潜龙’,意思是潜伏在深渊中的龙。经过一段时间的沉伏之后,龙星重新上升天空,这时人们最先看到的是龙角与天田星同时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古人就把这种天象叫做‘见龙在田’。此后龙星继续升高,终于有一天,苍龙全部出现在地平线,这时古人则形象地称之为‘或跃在渊’。重新升起的龙星在天空中运行逐渐处于横跨南中天的位置,古人称这种天象为‘飞龙在天’。苍龙运行过中天,龙体开始西斜,这时的天象又叫做‘亢龙’。其后龙体逐渐西斜,向西方地平线慢慢西移,终于有一天,组成龙头的角、亢、氐诸宿又重新走到了太阳附近,它们与太阳同出同入,人们在天空中找不到它们的身影,于是古人把这种天象称为‘群龙无首’。这个过程构成了苍龙形象回天运转的完整周期。”

  赵庄愚先生曾推测《尚书·尧典》里“日永星火,以正仲夏”的“大火星”观测点在长江流域的长沙一带。徐凤先研究员认为基于对楚先祖重黎为火正及祝融皆在长江流域的认识,认同我们曾经推测城头山祭台1是新石器时代长江流域观测大火星地点的可行性,并做了相关的天文学计算。我们将冯时先生关于《乾卦》“六龙”对于东宫苍龙六种天象观测技术性记录的解读,与城头山祭台1微环境地貌相结合,利用徐凤先研究员的计算分析,可以发现龙宿的这六种天象观测,十分符合祭台1上观测以心宿为核心的龙宿运动观测结果。

  (1)潜龙,勿用

  大约在冬季,苍龙星宿重新走到太阳附近,此时它的主体星宿与太阳同出同入,苍龙星宿基本上目测不到,此时为“潜龙”,城头山的人们认为此时以大火心宿为核心的苍龙,潜藏在北方“地下”,因此第I阶段祭台1的北侧没有任何祭祀遗迹,台芯面上北部也仅有H011象征尾宿,附近没有相应的祭祀坑,恰恰符合“潜龙勿用”的意义。

  (2)见龙在田

  据徐凤先研究员计算分析,公元前4000年,3月6日立春,日落昏时,苍龙星宿的角、亢已出地平,角宿一高度角21°32′,方位角80°04′。氐宿将出地平,房、心、尾宿隐于地下。

  我们认为,此时若站在城头山祭台1台芯面象征角宿一H345的位置上,向东偏北9°56′方向,可见角宿一。I、II城墙恰好挡不住在H345观测的视线。

  虽然祭台1东侧坡下即为I、II期的水稻田,但是由于位置低下且距离过近(图六),似乎不太可能“见龙在田”。然而,科技考古分析结果,在城头山城址外东南部第I采样点采集到植硅石样本10个,其中9个样品检测有少量稻属植硅石,表明该处曾持续进行过水稻种植。足见,城头山城址东部I期环壕外东部,还有大片的稻田。如果站在祭台1上,初春可以看到龙星宿的角宿一,从城东远处的稻田里冒出来,这便是“见龙在田”,标志着春天的开始,农事也启动了。I、II城墙以里、祭台1以外之间的I、II期水稻田有两丘,也呈西北东南向长条状,与祭台1黄土台芯面相仿佛,有学者推测这些水稻田也是礼仪性的特殊水田。我们认为,春天之始,城头山的祭司在祭台1的H345部位,观测到角宿一在昏时,见于城东远处的稻田里,祭台1下稻田里的仪式性劳作也开始了。此时的祭祀有燎祭,形成祭台1东部红烧土层第15层(图五)。

  4月7日,惊蛰,日落昏时,角、亢、氐、房、心宿全部出地上,大火星在东方,高度6°45′,方位角91°45′。此时可以站在祭台1台芯面M774位置,对角、亢、氐、房、心宿观测,特别关注的是房宿三星。我们认为城头山人用人的墓葬来象征房宿三星,表明在他们的认知里,房宿四星“农祥星”具有“人神”神格。城头山祭台1象征房宿三星的三座墓葬,应与祭祀烈山氏神农炎帝有关,换而言之,大溪文化时期,人们认为烈山氏神农炎帝为“房宿农祥”,食配苍龙星宿当在情理之中。而祭台1东侧的第15层红烧土祭祀堆积层,也应属于该祭祀的遗存。

  (3)或跃在渊

  4月23日,春分,日落昏时,角、亢、氐、房、心、尾宿等龙星宿,全部见于地面,大火星心宿二高度角21°47′,方位角100°55′。角宿一高度角66°56′,方位角113°19′,此时是新的一年里首次见到完整的东宫苍龙。若站在城头山祭台1台芯面象征大火星的H346位置上,向东偏南10°55′方向观测,完整的东宫苍龙倒映在祭台1以东平静的I期环壕水面,此之谓“或跃在渊”也。春分日是一年之中分至日中重要的支点之一,祭祀大火星可能是核心祭祀仪式,即《周礼·夏官·司爟》和《礼经会元·火禁》所谓“季春出火”的祭祀仪式——迎接大火星出地平,春分日到来。

  春分出火,是一个重要的节令。正如《尚书·尧典》所云“寅宾出日,平秩东作。日中星鸟,以殷仲春”。郑注曰:“岁起于东而始就更,谓之东作。”春分日是春天农事真正开始。祭台1东部和东边坡上的第15层红烧土祭祀层,应当也包含春分日的出火燎祭。

  (4)飞龙在天

  至夏季,苍龙星宿昏时,完整的龙宿出现在南中天,即所谓“飞龙在天”。此时,祭台1南边坡上的第15层红烧土燎祭层为主要祭祀遗迹,同时在第15层的南侧外缘进行瘗埋坎祭。这便是第一批祭祀坑,包括祭台南边坡上的H380和H378,无实物遗存,可能是酒或血等液体祭品。H379出土陶釜、罐残片,H377出土陶釜残片和兽骨,H372器物坑出土陶器盖1件,H376器物坑出土陶罐5件、钵2件、釜片、石斧1件,H368坑底界面放置兽骨1块和砾石2块,H375器物坑出土陶釜1件。从残留出土物的祭祀坑看,陶祭器的组合为釜、罐或钵、器盖。兽骨表示有实柴或献牲仪式。《周礼·春官·大宗伯》有云:“以实柴祀日月星辰”,H368砾石可能象征星星,兽骨是实柴祭祀星辰的牲肉。H376石斧1件,大约与邓家湾遗迹1台面上灰烬层里的石斧具有同样的象征意义——烈山氏神农炎帝。H356草木灰坑,也应与祭祀烈山氏有关。

  第I阶段祭台1南坡的祭祀坑按照U形链条状布列(图五)。《尔雅·释天》云:“祭星曰布。”郭注云:“布,散祭于地。”《尔雅释文》引李巡云:“祭星者,以祭布露地,故曰布。”又引孙炎云:“既祭布散于地,似星辰布列也。”祭台南坡的祭祀坑,几乎都是长方形、方形或圆角长方形。当然,《尔雅·释天》“祭星曰布”,还有另一种解释,孙诒让《周礼正义》引金鹗云:“《尔雅·释天》‘祭星曰布’,谓以牲体分析而布于柴上,以象形成之布列。”此说与H368砾石、兽骨坎祭遗存似也贴合。

  随着祭台1南坡燎祭遗存第15层红烧土逐步南推,将部分瘗埋坎都覆盖了。

  由上述分析可见,城头山祭台1南坡祭祀坑,是瘗埋祭祀“飞龙在天”的主要场所,祭台台芯面上可能先举行燎祭和实柴,然后再将祭器、烧土块和牲体瘗埋于方坎之中。《尚书·尧典》有曰:“平秩南讹,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注云:“讹,化也。”注又云:“永,长也,谓夏至之日。火,苍龙之中星,举中则七星可见,知以正仲夏之节气。孟夏亦可知。”可知,祭台1南坡祭祀对象主要是苍龙心宿二大火星,同时也祭祀房宿农祥星大约也是附会烈山氏神农炎帝,一并燎祭。

  (5)亢龙与“群龙无首”

  据徐凤先研究员计算分析,公元前4000年9月17—20日,大火星昏伏看不见,大火星高度角3°左右,方位角270°~272°,几乎就是正西方。此时苍龙星宿的角宿和房宿均已伏不见,故应为“群龙无首”。祭台1西坡正西与西北的第15层红烧土层为祭祀遗存(图五)。这应是《周礼·夏官·司爟》和《礼经元会·火禁》所谓的“内火”祭祀。

  此前至仲夏,苍龙星宿整体向西南倾斜,可谓“亢龙”。祭台1西南坡的第15层烧土层可能为祭祀遗存(图五)。

  不论是亢龙还是群龙无首,都没有瘗埋坎祭,仅有燎祭。

  2.第II阶段祭祀遗迹组

  第II阶段祭台1台芯核心遗迹即象征龙宿的各坑,依然存续,并未被掩盖。新增添的祭祀遗迹为第14层红烧块层,覆盖在祭台1东南坡(图五)。

  “见龙在田”和“活跃于渊”出火时的祭祀,仍然以燎祭为主,形成第14层,集中堆积在祭台1的东南部。而春分日“出火”祭祀,有可能也坎祭,如祭台1外东部的H373和H374(图五)。其中H373填土为一层草木灰一层黄褐土间隔铺填,共十余层,黄褐土层出土陶釜、罐各1件。从H373堆积状况来推断,此坑虽仅深0.76米,但是经过数次祭祀行为使用,黄褐土为铺垫层,其上的草木灰为燎祭遗存堆积;陶釜和陶罐当为祭器。

  “飞龙在天”时段,也以燎祭为主,加之坎祭。祭台1东南部的祭祀坑包括H357、H352、H365、H356、H363、H364、H355、H354(图五)。其中H365出有大块兽骨和陶罐残片。H352和H357满坑大红烧土块,有实柴和燎祭仪式。H356草木灰坑,H363出土大量烧土块、陶釜、器盖残片,H355出土大量烧土块、陶钵残片。

  “亢龙有悔”和“群龙无首”时,祭台1西部的燎祭遗存,第II阶段很可能也集中堆积在祭台1的东南部形成第14层。随着第14层的不断外推,许多第II阶段的坎祭祭祀坑被第14层所叠压。

  在祭台1外正北略偏东的部位,据祭台1有一定的距离,发现了三个一组的祭祀坑H314-H313-H315,也大致呈等腰三角形布列(图五),均被第14层叠压。此方位原本属于“潜龙勿用”,此组坎祭需略加分析。

  H314圆形,打破第I期城墙内坡,填土为黑褐色黏土杂大量草木灰,出土陶釜、盘等陶器,并出土一大块砾石。

  H315长方形,打破第I期城墙内坡,坑内堆积分两层。上层为黑褐色黏土夹草木灰,质地松软。出土陶器12件,有釜、钵、罐、碗、器盖等。另有建筑垃圾大烧土块5块。下层为黑灰色黏土夹草木灰、稻叶、米粒、竹片等炭化物,质地松软,并出土陶釜1件。

  H313为红烧土坑,长方形,打破第I期稻田,无陶器。

  H314为器物坑,出土陶釜3、盘2件,砾石;陶器为祭器,砾石同样可能象征星辰。《周礼·春官·大宗伯》有云:“以实柴祀日月星辰。”H315为典型器物坑,出土陶釜3、钵31、罐2、碗1件和器盖残片,草木灰为燎祭遗存,上层5块建筑垃圾大红烧土块可能与砾石功能相似,象征大火星;而下层的稻叶和米粒炭化遗存,则可能特别祭祀农祥房宿。故推测此三坑应为祭大火星和房宿三星辰之坎。只不过,此三坑所处的祭台1正北方,仅见此三坑,并非常祭,很可能是出于特殊原因在此“潜龙勿用”的方位,特别祭祀一下苍龙心宿。

  3.第III阶段祭祀遗存组

  第III阶段,祭台1台芯面上的苍龙星宿各坑与墓,部分被第13层所覆盖,仅剩象征角宿一的H345、房宿三M774和心宿一H344未被第13层所叠压,台芯面上的龙星宿星图已不完整,表明此时城头上祭台1上苍龙星宿的天象崇拜开始有些混乱。第13层主要堆积在祭台1台面的北部、祭台的东坡和祭台的西坡,灰黄土较紧密,燎祭的特征不明显,可能有祭台1扩建的倾向。当然,第13层包含了一定数量的彩陶片、釜、罐、钵等常见祭器残片,表明第III阶段祭台1台面上还有一些祭祀行为。

  第III阶段的坎祭主要集中在祭台1南坡的西南角,包括H340、H338、H371、H370、H348、H369、H366、H367、H339、H337、H341、M772、M763。仍然以方坎为主,仅H340为圆坑。H340出土大量大烧土块、陶釜残片;H338出土陶器盖1、釜、钵残片;H371出土釜残片;H370出土陶罐1件;H369出土陶釜、钵、罐残片、坑底铺一层红烧土,H366出土陶钵残片,东北角置一圆形大砾石;H367出土牛肢骨,H339出土陶釜残片;H337铺满红烧土;H341出土陶罐1、釜和器座残片、石斧1件,坑底铺一层大烧土块;另有M772出土残陶碗。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H348器物坑,出土陶釜6、钵2、罐1件、石斧1件、兽骨、砾石,分四层摆放。第①层出土釜、钵、兽骨和砾石,釜倒扣放置。第②层放置釜2、钵1件,另有兽骨,且第②层坑壁周遭有黑色印痕,可能有燎祭行为。第③层放置釜和罐共4件。第④层在坑底界面上放置残釜2件。可见,第III阶段坎祭也以燎祭、实柴祭祀星辰,也食配烈山氏神农炎帝。而H348四层祭品的堆积行为,暗示同一坑的坎祭瘗埋行为可能不止一次,也就是说一个祭祀坑有可能多次使用,并非一次瘗埋填平。诚然,也可能有另一种解读,即同一个祭祀坑,有可能在一次大型祭祀活动中,先后坎祭神性相近但神格不同的神祇。

  随着第13层向祭台1西南部不断推进,第III阶段的祭祀坑被第13层叠压。

  4.第IV阶段祭祀遗存组

  祭台1台芯面上仍存留角宿一H345、房宿三M774和心宿一H344。

  台面上的燎祭遗存很可能向祭台1的东侧集中倾倒,形成第12C层(图五),灰黑土。第IV阶段的祭祀坑与墓数量很少,包括H336、M767、M764、M769、H349。其中H336和M767位于祭台1台面的东边,靠近台面上房宿三M774,可能与祭祀农祥星有关。H336器物坑出土陶釜、罐残片。H349位于祭台1南坡正南,为器物坑,出土钵1、碗1、釜、罐残片,兽骨。

  随着第12C层祭祀堆积的延展,第IV阶段的坎祭坑被叠压。

  5.第V阶段祭祀遗存组

  第V阶段祭台1台面上的仅存的存留角宿一H345、房宿三M774和心宿一H344,也被祭祀堆积层第12B层所覆盖,此阶段对于苍龙星宿天象的崇拜完全混沌,以燎祭堆积层第12B遗存为主,深红褐土,逐渐覆盖全部祭台表面。坎祭集中在祭台1南坡的东南和西南部(图五),数量较多,包括M758、H331、H325、H347、H350、H351、H332、M766、M751、M775、H326、H358、H360、H359。H331出土陶釜、钵残片;H347器物坑出土陶釜1、罐3、盘1、器盖1、豆残片、石斧1件;H350出土陶罐1、兽骨、砾石2块;H351红烧土坑出土陶釜残片和石斧1件;H332出土陶盘1、釜片;H326坑内堆积为黑灰色黏土夹大量红烧土、草木灰等,质地松软,出土陶器较多,可辨器形有釜、钵、罐、碗、器盖等;其中有数件釜和罐可复原,另外在坑底边沿发现经火烧过的牛的残肢骨;H358出土陶釜、钵残片,坑底放置大砾石1块;H360出土大型兽骨1块;H359出土陶釜、钵残片。

  6.第VI阶段祭祀遗存

  第VI阶段祭台1范围内仅有零星的三个坎祭,H333、H334和M757。

  H333打破H334,均位于祭台1南坡跟下(图五)。H334填满草木灰。M757系瓮棺葬,位于台面北部。表明祭台1的天象崇拜基本废弛,仅出于偶然的原因在此偶发祭祀行为。

  至第12A层将祭台1全部覆盖,祭台1彻底废弃。

  城头山祭台1对于东宫苍龙星宿的天象崇拜集中在大溪文化一、二期,从祭祀行为上可分为六个小阶段。自第I、II阶段严格的苍龙星宿崇拜,其中房宿三星食配烈山氏神农炎帝,到第III、IV阶段苍龙星宿崇拜渐弛,至第V阶段苍龙星宿崇拜完全混沌,直至第VI期基本废弛。城头山对于东宫苍龙星宿天象的崇拜从严格到混沌的退化,个中原因一时难以解释。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崇拜的核心对象是大火星与农祥星,主要为稻作农业的丰产,燎祭为主,坎祭为辅,这一核心信仰传统可能一直传承,影响到屈家岭文化邓家湾“国社”祭祀中心继续以燎祭烈山氏神农炎帝与祝融,地示祭祀系统的形成。

  原报告发掘者推测,城头山祭台1的祭祀对象可能是天地、太阳或祖先。我们认为祭祖的仪式在祭台1上没有明确的表现。但是,祭台1上在苍龙星宿天象崇拜的同时,祭祀天地也是有可能的。苍龙星宿与天本来有关。而房宿农祥作用于大地也才能发挥作用,烈山氏神农炎帝本属于地上的农神,上至天庭变为房宿农祥星,所以祭台1祭祀天地也说得通。

  《周礼·春官·大宗伯》云:“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实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风师、雨师。”注云:“禋之言烟,周人尚臭,烟,气之臭闻者。槱,积也。《诗》曰‘芃芃棫朴,薪之槱之。’三祀皆积柴实牲体焉,或有玉帛,燔燎而升烟,所以报阳也。”孙诒让曰:“窃以意求之,禋祀者,盖以升烟为义;实柴者,盖以实牲体为义;槱燎者,盖以焚燎为义。礼各不同,而礼盛者得下兼,其燔柴则一,故郑《小子》注以此三祀通为积柴。”祭台1及其附属的祭祀坑如H373、H356、H334等,坑里的草木灰层,大约是禋祀的遗存。

  烧土块和兽骨,是实柴和槱燎祭祀行为的遗存,既然“实柴祀日月星辰”,那么在城头山祭台1上附带祭祀日月,也未尝不可。

  《周礼·春官·大宗伯》又云:“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岳,以埋沉祭山林川泽,以疈辜祭四方百物。”城头山祭台1的坎祭坑里有部分是空坑,如H333、H374、H378、H380等,也可能是祭地瘗埋血的坎,血液无法留下考古实物遗存。

  至于城头山祭台1坎祭里的陶器坑,祭器组合以釜、钵、罐、器盖为主,间或有碗,个别见盘或豆。《周礼正义·夏官·司爟》孙诒让案曰:“郑以《礼器》有盛于盆尊于瓶之文,故知祭爨以黍肉,无笾豆俎。此祭爟者,祭先火,与祭爨祭先炊相类,故郑谓其礼略同。《月令》注说祀灶礼有俎,此祭爟与祭灶同,亦以黍肉,无笾豆俎,杀于祭灶也。又案:古祭火之事有五。一祭火星,以火正配,此为天神之祭。……一祭五神之祝融,以黎配,此为地示之祭,即《大宗伯》血祭祭五祀之一是也。一祭五祀之灶,亦为地示之祭,《月令》夏其祀灶是也。一祭先炊,则为人鬼之祭,雍爨、饎爨是也。一祭先火,亦为人鬼之祭,即此祭爟是也。”祭台1周边陶器瘗埋祭祀坑有H314、H315、H326、H336、H347、H348、H373、H375、H376等九个祭坑。据此,五种祭火仪式中,除了祭祀大火星之外,祝融、灶、先炊、先爨、先火其实都属于“人鬼”或“人格神”,从神性上可归于地示,但皆具火性,虽离不开火祭,然祭仪大致相类——黍(稻)肉炊于釜,盛于罐、钵,埋于坎。就此而言,祭台1应包含祭地的属性。

  我们再次强调,即便是城头山大溪文化时期的祭台1有祭祀天地的行为,由于祭台1呈椭圆形,表明大溪文化仍未形成天圆地方的观念,天地形状大致还是椭圆或龟形,分为上界与中界,祭台1所叠压的第I、II期水稻田,象征下界“原始海洋”。特别是第V、VI阶段,祭台1上苍龙星宿天象崇拜基本废弛了,祭祀天地日月行为所占比重更大。

  总之,城头山祭台1的祭祀功能很有可能是集苍龙星宿天象与天地、日月祭祀为一体,只不过第I、II阶段以苍龙星宿天象崇拜为主,经III、IV阶段向天地祭祀为重转变,第V、VI期有可能转变为以天地祭祀为主。这或许能够解释祭台1台芯苍龙星宿象征图示由完整、经残缺至第V阶段彻底被掩盖。

  (二)祭台2祭祀功能推测

  城头山祭台2位于T3226西南部、T3276西北部以及T3275东北角、T3225东南角,跨T3226、T3276、T3275、T3225四个探方,即祭台1的西侧。祭台2开口在9层下,H274压在其上并打破其西边一部分,下压第11层,时代为大溪文化二期。发掘时误认为是房屋遗迹,编为F76,后确认为一处小型祭台。祭台2大致为圆形,直径350厘米,面积约10平方米。用红烧土块垒成圆圈,因西部被H274打破,无法确定是有门道还是完全封闭(图七)。用红烧土块垒成的圆形墙体宽30厘米,残高30厘米,在墙体和内部及墙外附近均未发现柱洞。红烧土圈内下部为一层灰黑色土,其上有墙体倒塌堆积的红烧土块,无其他遗迹和遗物。

  城头山祭台2明确建筑和使用于祭台1彻底废弃之后,显然是祭台1最后祭祀功能的替代建筑并小型化。由于缺乏坎祭和祭祀遗物证据,仅知在烧土圈内下部为一层灰黑色土,可能为禋祀和燎祭、槱燎的祭祀遗存堆积,推测其功能为天地、日月星辰、烈山氏神农炎帝、火祭等一些列神祇的合并祭祀设施,结构似“平地起建房屋”,似战国秦汉时期的“炼铁高炉”的底部,或称为“燔炉”可能更合适。天象崇拜的特点并不明显。

  (三)祭台3祭祀功能蠡测

  城头山祭台3位于城址南城墙第一发掘区T6502方内。祭台3是在第I期城墙墙体外坡之下发现的。它的台面压在8层下,而坡下部分被9层所压,时代为大溪文化一期。因为要保存墙体,未能清理出祭台3的全部,其北部和西部仍被墙体所压,其原貌可能接近于椭圆形,但现在揭露出的部分近半月形(图八)。

  中心部分为灰黄色土台,系用带黏性的灰黄土堆筑而成,土质纯净,不含红烧土和炭末。南北长2.8米,东西宽约2.25米,厚0.2米。土台边缘呈坡状,靠近西壁似被8层下的沟部分破坏。土台四周在9层上有一个红烧土围绕的圈带。土台南部及西壁附近的红烧土较稀疏,似分别被8层下的沟和徐家岗台地边沿的现代水沟所破坏。

  土台上稍靠西壁处(实应是整个土台的中心部位)有一个直径25厘米、深20厘米的洞,中间填大块红烧土(图八)。

  另在探方东壁处发掘灰坑,编号H415,开口于8层下,打破9层和生土层,从地层关系分析,应与祭台同时。坑口形状应为圆形(图八),但一半压在探方外,露出部分直径90厘米,坑深40厘米,坑口距地表165厘米。内填青灰土。未见陶片,仅发现大块红烧土,极可能是附属于祭台的祭坑。

  城头山祭台3被第I期城墙所叠压,祭台1则叠压东城城墙的第I期城墙,显然祭台3早于祭台1。也就是说城头山最早的祭台为南城墙正南外坡的祭台3。祭台3废弃后,在东城墙建筑祭台1。据此,我们可以借助祭台1的第I阶段祭祀功能,蠡测祭台3的祭祀功能。

  祭台3台面上,至少有一个圆坑D1,填红烧土块,可能类似祭台1台面上象征心宿二大火星H346。祭台3东坡下的红烧土条带,类似祭台1东坡的第15层红烧土层。祭台3东南部的红烧土坎祭H415,类似祭台1东南部的坎祭坑H365。据此我们推测,城头山祭台3有可能仅祭祀心宿二大火星。春季出火在祭台3东侧祭祀;夏季大火星在南中天,则在祭台3南部祭祀;秋季入火有可能在祭台3西侧祭祀,只不过祭台3西侧没有发掘清理,不知是否确有入火祭祀遗存。

  总之,城头山大溪文化一期最早很可能在祭台3上仅祭祀大火星,并未认识到祭台1上的完整的苍龙星宿,是城头山大溪文化大火星天象崇拜的草创时期。

  三、小结

  通过上述城头山城址形态与祭台分析,可以大致勾勒出澧阳平原大溪文化的宇宙模型与天象崇拜的基本内涵和祭祀行为的一些轨迹。大溪文化的宇宙模型为史前时期早期阶段通行的上中下三界垂直宇宙模型,外形采用了龟形,屈家岭文化时期宇宙模型的外观则变得混沌起来,不拘泥于龟形还是圆形。大溪文化天象崇拜偏早阶段如城头山祭台3和祭台1偏早阶段,可能以东宫龙宿的周天运行天象为主要内容,燎祭与瘗埋是最主要的祭祀行为。龙宿的核心是心宿大火,大火星的观测,与指导农时尤其是稻作农时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因此,大溪文化对于东宫龙宿的天象崇拜,实质带有大火星农时历法意味,这对于大溪文化社会的文明化进程,从技术进步方面具有重大的意义。稍晚阶段,对于东宫龙宿天象的崇拜,让渡于天地统一的崇拜,个中的原因十分耐人寻味,或许这一阶段大溪文化澧阳平原的酋长们更加注重对天地崇拜“统一”宗教权力的控制,有了“绝地天通”的意味,为维护和强调自己统治权力或权威的合法性与正统性服务。从这一点看,大溪文化澧阳平原社会已经开始了社会复杂化,扣动了文明起源的扳机。

  (作者单位:中国历史研究院考古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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