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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崖面使用”的北石窟寺空间格局演进初探
作者:杨润泽 魏文斌 来源:《考古》2024年第5期 时间:2024-07-05

  石窟寺的修建是一项长时间、多工种共同参与的大型营造工程。石窟在开凿和使用过程中,往往会在崖面上遗留较多遗迹,如斩山、窟檐、栈道、排水等。通过研究这些遗迹,有助于判定洞窟的组合关系和年代分期,揭示石窟寺的历史面貌和营建者的规划理念等。宿白、李裕群、魏正中根据崖面建筑遗迹,分别对云冈、麦积山和龟兹石窟的洞窟组合及年代分期进行研究。夏立栋通过崖面斩山遗迹,探讨了吐峪沟石窟的窟院营造次第和考古分期,彭明浩通过斩山遗迹、河谷自然地貌以及同一区域其他石窟特征,推测出榆林窟、云冈石窟山体的原始面貌;通过建筑遗迹,复原了龙门奉先寺大卢舍那龛和羊头山石窟的窟前建筑,并对窟前空间关系提出新的认识。
  除上述利用崖面遗迹进行研究以外,“崖面使用”也是石窟寺考古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初师宾和马德分别以麦积山石窟和莫高窟为例,对“崖面使用”情况展开探讨,但二人的论述重点略有不同。前者注重空间层次,通过分析麦积山窟龛的分布和组合,阐释影响赞助人和营建者选择崖面的因素;后者注重时代层次,通过解构历代窟龛布局的方式,还原莫高窟崖面形成的历史发展过程。基于此,在利用崖面遗迹进行研究时,结合“崖面使用”情况,将每一时期的窟龛从石窟整体中提取出来,可以得知历代崖面空间格局的演进规律。根据这一规律和崖面遗迹的空间关系,有助于探知石窟所在山体的原始面貌,同时揭示赞助人和营建者的选址意图。
  北石窟寺位于甘肃省庆阳市西峰区西南25公里,地处蒲河、茹河交汇处,背倚覆钟山。该石窟最早开凿于北魏时期,后经西魏至明清时期的持续营建和重修,最终形成陇东地区营造规模最大、沿用时间最长的石窟遗址。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学术界已通过窟龛形制、造像风格、纪年题铭研究对北石窟寺窟龛的年代序列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但现有研究更注重洞窟造像的形制分析,对外部遗迹关注较少,缺乏对北石窟寺整体营建规划、空间演进的把握。本文通过对北石窟寺的实地调查,结合“崖面使用”情况,重构北石窟寺营建格局的发展演变过程,并对其演进规律的生成逻辑进行探讨,以期为北石窟寺整体研究提供新的视角。
  一、北石窟寺空间格局的历时特征
  北石窟寺有编号的窟龛共294个,大小窟龛紧密排列,集中分布在长120、高20米的覆钟山底部崖面上(图一)。其中,有明确纪年的窟龛仅5个,包括第165窟(公元509年)、第171龛(公元656年)、第210龛(公元660年)、第32窟(公元692年)、第257窟(公元695年),其余窟龛皆是依据造像特征、窟龛形制等判断的相对年代。段文杰在1974年调查北石窟后,对部分洞窟的年代进行了推断。宋文玉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分析了北石窟寺洞窟的年代分期和造像风格。但部分窟龛由于风化严重,造像模糊,特征不明显,仍未确定年代。现根据《北石窟寺内容总录》中窟龛的年代划分,通过分析“崖面使用”情况以解构时代层次的方法,分析北石窟寺空间格局的历时特征。
  (一)第一阶段
  这一阶段的时代为北魏至隋代。北魏时期的北石窟寺开凿有窟龛7个,分布在长48、高4.7米的崖面上。第165窟位于此段崖面的中心位置,是北石窟寺营建规模最大的洞窟。其斩山正壁宽14、高11、进深1.5~2米。其余窟龛分布于第165窟两侧,北侧并列4个窟龛,南侧零散分布2个窟龛。这一时期中小型窟龛的开凿区域并不完全集中,多位于崖面中部悬空位置,且距中心窟第165窟的距离较远(图二)。
  西魏时期的窟龛现存11个,分布在长37.8、高13.6米的崖面之间。大部分窟龛与北魏时期窟龛的高度基本相同,同样位于崖面中部悬空位置。个别窟龛位置较高,如第70窟和第44龛。整体来说,这一时期是在北魏时期窟龛布局范围的基础上向内、向上进行开凿,并逐渐向第165窟靠拢,北侧崖面均为中小型浅龛,南侧窟龛规模较大。
  北周时期的窟龛现存17个,分布在长42、高6米的崖面上。这一时期的窟龛延续了西魏时期的布局模式,同样在北魏时期窟龛范围内侧进行开凿。规模最大的第240窟,位于北侧崖面底部。小型龛的布局规律与西魏时期相同,分布在崖面中部,但集中于南侧崖面,包括第60、96、103龛。中型龛的位置相较北魏、西魏时期有所升高,集中于崖面上部,如第122、184、197龛。
  隋代窟龛现存50个,其中第21龛开凿于北魏时期第28窟南侧,使崖面延长至52米,整体高度基本与西魏、北周时期的窟龛相同。大量窟龛集中分布于第165窟南侧崖面,相互之间连接紧密,排列规整,呈片状分布于早期窟龛周围。第165窟北侧崖面窟龛分布散乱,且数量较少,未形成明显的时代区域。从这一时期起,部分窟龛占据第165窟的斩山正壁及侧壁,打破了该窟外立面的完整性。
  综上所述,这一阶段是北石窟寺崖面的开创阶段。在北魏至隋代这两百多年里,北石窟寺崖面的开凿范围基本是以北魏第28窟和第250龛为垂直界限,在此范围内逐渐营建出层次丰富的窟龛布局序列,大小窟龛在崖面上高低错落,散乱分布,形成了以第165窟为中心、向两侧不断发展的空间布局特征。
  北石窟寺北魏至隋代的窟龛大多开凿于距现地面2.5米以上,在此高度进行施工,应无需修建整体的通行栈道,赞助人和营建者多以窟前空地为活动空间。但也有例外,如第70窟距现地面4.1米,窟宽4、进深5.2、高6.1米,是西魏时期的中心柱式大窟。如此规模的洞窟必然可以满足僧众入窟礼拜的需求,而其位置较高,无法直接到达,应在下方设有进入的栈道或扶梯。第44龛为圆拱顶敞口大龛,位于崖面二层,说明此时应有可以通向上层的通行踏道。从崖面现有遗迹来看,北魏时期第28窟南侧有数个石阶踏步和脚窝,应是由此登临崖面二层。
  (二)第二阶段
  这一阶段的时代为唐代。由于唐代佛教的发展与繁荣,北石窟寺窟龛数量呈现爆发式增长,共凿窟龛200余个,约占所有窟龛总数的三分之二。北石窟寺整体的空间格局也发生了较大变化,大部分崖面已被第一阶段的窟龛占用,在中部崖面不足的情况下,开始在先代窟区的崖面上“见缝插针”,并向南、北两侧崖面进行扩延(图三)。这一阶段是北石窟寺崖面的兴盛阶段。
  初唐时期延续上一阶段在第28窟和第250龛范围内进行开凿的布局模式,窟龛多集中在第165窟斩山正壁和侧壁,另在中心区南侧二层崖面开凿2个敞口大龛(第40、41龛),可能是一层崖面空间不足,借助北周时期的通行踏道上至二层崖面进行开凿。盛唐时期纵向扩展了第165窟南侧一层崖面,如第78、79、91、92、110等龛位于第一阶段窟龛上方,第62、63、73、74等龛位于崖面底部。同时还新开辟了南区三层阶梯状崖面和北区二层崖面,两区凿出较多大型龛及洞窟,使营建活动在崖面上全面铺开,直至崖面达到饱和。至晚唐时期,所剩崖面不多,“见缝插针”现象更为明显。现存南区端头的第1窟和第267窟规模较大,小龛则多分布崖面最上层或最下层,如第54、68、123、137龛等。
  这一阶段的北石窟寺不仅以开凿窟龛为主,还在窟前修筑大量木构建筑,使北石窟寺的空间布局向窟前延伸。从崖面遗迹可以看出,南区第三层崖面上方遗留“人”字形沟槽,该遗迹应属窟前建筑的屋顶坡面,两坡下方各有一组建筑桩孔遗迹,第二层崖面有较多倚柱槽(图四),第一、二层地面有较大柱础遗迹。北石窟寺文物保护管理所在1974年清理窟院时,在第165窟窟门向南30米处,发现地下有东西向的夯土层,因此推测此处在唐代可能有过隔墙,将北石窟寺分为南、北两个院落。窟门向南30米为盛唐时期新开辟的南区崖面,根据这些复杂的建筑遗迹和东西向夯土层来看,此区域可能为六椽栿的三层楼阁式建筑。其中,第三层第35窟为宋代开凿,其窟门打破“人”字形屋顶坡面,因此该区域的建筑遗存应早于第35窟。